第九回处罚
-张律师出轨了？还是老板出轨？
-不可能，出轨能这么明目张胆发圈儿？还两个人都发？
-吵架了，故意气对方？
-都不是小孩子了，不至于。
-开放式婚姻，互不干涉？
-不对呀，这两个都是事业咖，哪有那么空去开放？
宁蓓开启了自说自话推理模式，想了一大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。在她眼里，老板Annie是个端正持重、审慎为先的典型法律人，别说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，稍微脱离“典型”，都难以想象，大家私下里都叫她“委员长”。
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“委员长”和“风花雪月”拉扯在一起的，这简直就像传言李安在拍周总理大战申公豹的烂片一样，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假的。
这么烧脑的剧情，宁蓓决定还是放一放。她发了段语音给Peter，问他这两天怎么样。Peter很快回了一条：“前几天换了药以后，感觉好很多，今天下床溜达了十分钟呢。”紧接着一条，“对了，邢医生被罚了。”
听病房里的老病友们议论，最近医保调查组入驻，查了一大批挂床的、乱开药的、假患者的，隔壁房有几个长期空着又不让住的床位，也清理开放了，按说这都是好事，可有时候听到护士站的护士们窃窃私语，说这调查组突然就来查医保经费合规，医院，医院就直接罚医生护士，医护们奖金罚没了不说，连绩效工资都扣的没剩几个钱，苦不堪言。
医院，但一直都是用新农合的，今年医改新农合并入市医保，以前没有的管理要求突然冒出一大堆，而且一查就查几年前的，那自然是千疮百孔。
病人们本来也挺高兴，抓抓假挂床，抓抓行风廉*，保护老实人，多好。以前做个手术不包几个红包都不敢上台，现在，红包都跟烧手似的见了就躲，两头都乐得清静。
可看到天天见面还照顾着自己的医生护士被罚钱，老病友们也搞不清楚状况，总觉得他们不是坏人，那么热情敬业，怎么会违法违规呢？搞不懂。
宁蓓听完，心里五味杂陈。她想起自己先前在朋友圈里问的那句“怎么了”，不知道该不该去问候一下。身为律师，长期以来对权威、规则、执法机构，有着莫名的习惯性的服从和尊重，在她眼里，违法违规事件，毫无疑问是被处罚人犯错在先——不是没有好好学习规则，就是怀着侥幸心理，总归脱不开一个“错”字。她那冷冰冰的对错观，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铠甲，把人性隔离出去——她一直以自己的理性和客观为荣，律师是法律的卫士，不正当如此吗？
可这几年，她越来越不确定了。对错，是非，真的可以那么分明吗？
医闹，那么可恶，可反过来看到的患者，又那么可怜无助。
超适应症用药，明显是违规，可医生用职业生涯为患者铤而走险，又怎么能苛责。
医保调查，是为了所有患者的共同利益，可专注在治疗上的医护们，真的该担责吗？
*使神差的，她又给白关君打了个电话，名义上是汇报一下聘请张律师的事情，依程序知会一声，做个记录。顺便的，她问起关于医改和医保*策的事情。白关君这两年牵头组了个跨职能的内外部专家团队，一直在积极参与医改*策法规起草和修订工作。
“确实如此”，白关君在电话那头说道，“这一轮医改折腾了不少试点和新规，我们药企最相关的、也是你熟悉的，比如MAH制度（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制度）、动态医保谈判和“腾笼换鸟”、带量采购、DRGs（按疾病诊断相关分组付费），还有间接和我们相关、但医院更首当其冲的，比如药品零加成、药占比、医保控费，还有各种反腐和违规调查，配合上演。
这些个新规层出不穷，执法也突然严起来，医生整天在科室待着看病，哪弄的明白。医院又不像咱们企业，三天两头给代表培训。现在别说医生了，连医院院长、院办，都学不明白。执法大队一来，只能乖乖挨批受罚。
你还记得Teresa去年做手术的事儿吗？”
这么一提醒，宁蓓就想起来了。去年11月初，Teresa突然查出脑膜瘤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长到鹌鹑蛋大小，不尽快手术的话随时会有爆掉的危险。医院说，排队至少得等上一个半月。Teresa哪等得起，问医生有什么办法能尽快，医生支支吾吾又不好明说，后来终于明白，自费的话就不需要等，随时可以安排。
如果换个行业外的普通患者，医院和医生要赚昧良心的黑钱，说不准又会引发一场医患纠纷。所幸Teresa就是行业中人，个中原委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。这才迅速拿定主意自费，手术也很顺利。
后来熟了再和主治医生聊起，才知道医保控费，每当月底、年底的时候，很多检查、用药、甚至手术都得想办法往后拖，医院、科室的医保费用就会超标，最终就要罚到医生头上去。这规矩，还是不准明说的潜规则，锅给医生背，罚款依然是医生背。
把这些事联系起来，宁蓓心里挺不是滋味的。她沉默了几秒，刚想谢过白关君就挂电话，突然又想起个事。
“对了关君，你知道Annie和张律师的事吗？”她试探着问。部门里，白关君和Annie是老相识，走的最近，如果她有什么事，关君一定知道。
“……什么事？我不知道。”白关君顿了顿，语气不太自然。
她一定知道，只是不好嚼舌根。宁蓓来了兴致，故意说：“我偶然发现张律师cheating，你说要不要告诉老板啊？”
白关君又停顿了许久。接着，她语气坚定地说：“不，不必了，张律师是自由的，Annie和他，隐离。”
乔司令
